养老服务安全保障能力待提升——养老机构安全事故案例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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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至2024年底，我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3.1亿，占总人口的22%。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我国养老服务产业规模也急剧增长。截至2024年6月底，全国各类养老服务机构和设施已经增长到了41万个。

　　养老服务有哪些安全风险，养老机构典型事故案例能给我们带来哪些教训和启发？带着这样的问题，记者搜集了人民法院案例库、中国裁判文书网中的相关刑事和民事诉讼案例。通过分析案例，记者发现，养老机构消防安全隐患突出、生活环境适老化改造不足、管理者和护理员安全意识淡薄等问题突出，安全服务保障能力有待进一步提升。

　　我国涉及老年群体的火灾事故近年来呈上升趋势。根据国家消防救援局发布的数据，2024年1月至10月，全国共接报火灾77万起，死亡1559人，受伤2202人。其中，60周岁及以上老人死亡639人，占比42.7%，同比上升21.7%。

　　2025年4月8日，河北省承德市隆化县国恩老年公寓发生一起重大火灾事故，造成20人死亡，再次给养老机构消防安全敲响警钟。老年人行动不便、自救互救能力弱、应急逃生困难。作为老年人集中生活的场所，养老机构发生火灾，极易造成人员伤亡，甚至酿成群死群伤的悲剧。

　　【案例1】白某萍、王某良重大责任事故案——在提供养老服务过程中，违反安全和消防管理规定，未尽到监管和照看义务致重大人员伤亡。

　　2018年11月28日19时至11月29日凌晨4时，白某萍、王某良未按值班制度要求进行值班，未开展防火巡查检查工作，导致未能及时发现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夕阳红老年公寓2号房间发生火灾，致使在该房间居住的养老人员汤某、刘某、班某、张某四人因火灾死亡。

　　正阳县夕阳红老年公寓有限公司实际经营者白某萍、法定代表人王某良，在未取得养老机构设立许可证、未办理消防手续、未按要求在受看护人员床头设置呼叫对讲机、未为生活不能自理老人配备专门护理员等情况下运营养老机构。案发当天也未按值班制度要求开展防火巡查检查工作，导致未能及时发现火灾，发生四人死亡的重大伤亡事故，情节特别恶劣。

　　案发后，白某萍、王某良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经协商，二人代表正阳县夕阳红老年公寓有限公司分别与四位被害人近亲属签订赔偿协议书，约定分别赔偿被害人汤某近亲属各项损失15万元、赔偿被害人刘某近亲属各项损失15万元、赔偿被害人班某近亲属各项损失30万元、赔偿被害人张某近亲属各项损失15万元。四位被害人近亲属出具谅解书表示谅解，请求从轻处罚。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第六十七条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六十五条第二款之规定，白某萍犯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王某良犯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案例2】吴某过失致人死亡案——养老机构护理员在护理失能老人过程中，因违反操作规程引发火灾，被追究刑事责任。

　　2023年11月5日，袁某某被家属送至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春色康养公司生活，由吴某对其进行照顾护理。袁某某生活不能自理，被春色康养公司评为全失能老人。袁某某臀部及背部处患有压疮，需使用电磁波治疗器（烤灯）进行治疗。

　　2023年11月9日16时许，吴某在春色康养公司房间使用两台烤灯分别烘烤袁某某背部及臀部的压疮，并将两台烤灯定时为1小时。烤灯开启后，吴某并未在现场守护，而是下楼到食堂护理其他老人30余分钟。其间，因烤灯长时间持续烘烤导致棉被燃烧，袁某某被烧伤。2023年12月2日，袁某某因大面积烧伤（深部烧伤）经四川省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大邑县消防救援大队《火灾事故认定书》认定，起火原因为护理员吴某使用电磁波治疗器给袁某某烘烤褥疮时，操作不当引发火灾。

　　法院认为，吴某因疏忽大意导致其看护的全失能老人袁某某被火烧伤后医治无效死亡，其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法应予惩处。在量刑方面，法院认为被告人吴某应电话通知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行为，可视为自首，依法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吴某自愿认罪，依法可以从宽处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第六十七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十五条之规定，被告人吴某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三个月。

　　近年来养老机构火灾案例研究表明，养老机构火灾致多人伤亡的主因集中在三方面。一是用火、用电等日常安全管理的缺失，比如电线老化短路，违规使用电器、室内吸烟，养老机构电气设备故障等。二是安全应急意识弱和管理制度松散，比如养老机构夜间消防值班值守缺位，护理员监护失职，紧急疏散通道被堵塞，应急处置迟缓等。三是建筑消防设计缺陷，比如养老机构使用易燃建材装修，消防自动喷淋灭火装置失效等。

　　根据2023年7月民政部、国家消防救援局联合印发的《养老机构消防安全管理规定》（以下简称《规定》）要求，养老机构应当严格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消防安全管理规定》等消防法律法规规章；严格执行《建筑防火通用规范》等强制性消防标准，严格规范消防安全管理行为。《规定》针对性提出了7个方面24条要求。

　　要落实消防安全主体责任。制定防火巡查检查、安全疏散设施管理、消防设施器材维护管理、消防安全工作考评奖惩等制度；与其他单位共同使用同一建筑的，应当明确各方的消防安全责任等。

　　要规范场所安全设置。在合建、分区、布置方面提出要求，比如养老机构应设置在合法建筑内；与其他单位共同处于同一建筑物内的，应当与其他单位进行防火分隔，机构内的厨房、烧水间、配电室、锅炉房等设备用房，应当单独设置或者与其他区域进行防火分隔等。

　　要确保设施正常运行。比如养老机构不得损坏、挪用或者擅自拆除、停用消防设施、器材；确保疏散通道、安全出口和疏散门畅通；保持常闭式防火门处于关闭状态，常开式防火门应能在火灾时自行关闭，并应具有信号反馈功能等。

　　要严格消防安全日常管理。比如用电、用火、用气管理，严格建筑材料和装修装饰管理、具有火灾风险的设备设施管理，严格值班和档案管理等。

　　要做好安全隐患自查自改。开展定期防火巡查检查，明确人员和频次；分别对防火巡查和检查的重点提出要求，比如巡查用电、用火、用气有无违章，安全出口、疏散通道是否畅通等。检查电气线路、供配电设备和燃气管道检维修情况；消防车通道、消防车登高操作场地等情况。同时，对于防火巡查检查中发现的问题，应当及时纠正。

　　要提升应急处置能力。比如科学制定灭火和应急疏散预案，定期开展消防演练，根据需要建立志愿消防队，配备必要的装备器材。属于消防安全重点单位的养老机构，根据需要建立微型消防站。

　　要加强消防安全教育培训。加强员工消防安全培训和老年人消防安全提示，明确培训内容等。

　　根据《规定》的有关要求，养老机构要落实安全主体责任，对标对表自查火灾隐患，及时闭环整改，提高养老服务安全保障水平；各地监管部门也要严格落实监管主体责任，提高检查执法效能，强化事故案例警示教育，对养老机构消防安全发挥有效监督作用。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每年有5000万老人发生跌倒事故，其中浴室、卧室、楼梯三大高危区域占比超七成。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不断加快，“防跌倒”“防坠床”等养老机构适老化改造行动也必须加快进行。

　　适老化改造对于养老机构来说是一项基础性工作。起床怕坠、走路怕跌、洗浴怕滑，是许多老年人正在面临的生活烦恼和障碍。养老机构作为老年人聚集的生活场所，必须满足这种特殊的生活需求，并提供相应的安全保障。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八条规定，宾馆、商场、银行、车站、机场、体育场馆、娱乐场所等经营场所、公共场所的经营者、管理者或者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因第三人行为造成他人损害的，由第三人承担侵权责任；经营者、管理者或者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的，承担相应补充责任。经营者、管理者或者组织者承担补充责任后，可以向第三人追偿。

　　2023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开始施行。老年人是该法的重要保障对象。无障碍环境建设法第四条明确规定：“无障碍环境建设应当与适老化改造相结合，遵循安全便利、实用易行、广泛受益的原则。”

　　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申鑫告诉记者：“无障碍环境建设法的实施，标志着适老化改造不再只是一种社会倡导行为，还具备了刚性的法律约束力，通过立法要求包括养老机构在内的各类养老服务场所必须更加重视无障碍环境建设和适老化改造，为老年人提供安全、便利、可靠的康养环境。”

　　【案例3】马某某诉某养老中心经营场所、公共场所的经营者、管理者责任纠纷案——养老机构未进行适老化改造致老年人人身安全损害，应承担相应的责任。

　　马某某入住某养老中心。在马某某入住时，某养老中心对其进行了身体状况评估，评估结果为“低度危险，采取标准防止跌倒措施”。 某日，马某某在养老中心内通往卫生间的路上跌倒致骨折，经住院治疗后愈合。视频资料显示，该养老中心院内有一井盖，位置正对大门进出口，井盖及其下沿明显高于周边地面数厘米，且处于日常通行道路上。马某某主张其系被井盖绊倒致伤，起诉要求某养老中心承担赔偿责任。

　　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区人民法院作出判决：某养老中心支付马某某人身损害赔偿款50699.69元，驳回马某某的其他诉讼请求。宣判后，双方当事人均未上诉，一审判决生效。

　　法院认为，某养老中心作为以提供养老服务为业务范围的营业性场所，对自身经营场所负有法定的安全保障义务。相较于一般经营场所的安全保障义务而言，该中心还应当结合养老服务的特殊性、老年人的身体状况和日常生活能力对经营场所进行适老化改造，排查和消除可能对老年人生活造成危险和妨碍的安全隐患。但其怠于履行上述义务，造成马某某被通道上明显高于地面的井盖绊倒受伤，某养老中心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同时，马某某对其自身安全应有适当的注意义务，结合身体条件选择适合的助行器具，步行时应保持合理限度内对周边环境的观察。综合各方过错情形、过错程度，酌定由某养老中心承担60%的赔偿责任。

　　“多合一”场所和建筑在我国较为常见。由于资金和场地等条件的限制，一些养老机构选择将服务场所设置在“多合一”建筑内。目前，我国未明确禁止养老机构和商业店铺处在同一栋建筑内，但应符合城市规划、建筑设计规范以及消防安全等政策法规。

　　“多合一”建筑极易滋生安全隐患。“多合一”建筑内的设备设施和物品较多，电气线路和各类管道私拉乱接现象较为普遍，容易导致火灾、气体污染等事故的发生，而且火势或有毒气体蔓延快、伤害范围和影响较大。

　　【案例4】王某诉某养老院生命权纠纷案——养老机构与第三人构成共同侵权，应承担连带责任。

　　潘某某入住某养老院，享受一级护理。潘某某居住的房间位于三楼，房间窗户右侧墙壁上安装有烟囱，是位于一楼某浴室的燃气热水锅炉排气管，烟囱管道与窗户的距离较近。某养老院与某浴室之间存在房屋租赁关系。

　　某日凌晨，护理员至潘某某的房间巡视时发现异常，遂将老人送至医院急诊，并通知家属。经诊断，潘某某为一氧化碳中毒，住院治疗无果去世。经查，燃气热水锅炉在作业过程中产生一氧化碳，通过排气管渗透至潘某某所住房间。潘某某的继承人（包括王某等人）起诉，请求某养老院和某浴室的投资人袁某某共同赔偿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等。

　　上海市杨浦区人民法院判决：某养老院、袁某某共同赔偿王某等医疗费12573.75元、护理费950元、丧葬费42792元、死亡赔偿金34017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律师费8000元，并互负连带责任。某养老院不服，提出上诉。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于2020年10月21日作出民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法院认为，某养老院作为养老机构，应对潘某某尽到充分的安全保护义务，对建筑物及配套设施、设备的安全性应尽更高的注意义务。某浴室排气管距离潘某某房间的窗户较近，某养老院作为某浴室的出租人，未预见其危险性，也未要求某浴室进行必要整改，最终导致一氧化碳经由排气管进入潘某某房间导致其中毒入院，存在明显过失。某浴室对排气管道的安装铺设负有责任，其明知楼上房间有老人居住，却未对排气管道的位置进行整改或延伸，且在使用燃气锅炉时未采取有效的防护措施，造成一氧化碳泄漏，渗透至潘某某所住房间。综上，某养老院、某浴室应共同承担赔偿责任。

　　火灾造成群死群伤，井盖凸起导致跌倒骨折、一氧化碳中毒致死……除了上述案例中提到的消防安全和建筑设施安全之外，养老机构的安全保障还涉及医疗卫生安全、饮食安全、文体活动安全等诸多方面。由于养老机构服务对象的特殊性，其安全管理的每一处漏洞所带来的后果往往比其他的一般情形更严重。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我国养老服务机构数量正在不断增加，养老服务行业安全形势将愈加严峻。

　　为更好保障老有所养，让全体老年人安享幸福晚年，2024年12月3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

　　《意见》在养老服务安全方面作出要求，比如要健全养老服务应急管理体系，全面落实安全生产责任制，压实养老服务机构、有关管理部门及地方党委和政府责任；推进适老化改造，加强无障碍环境建设；省级政府要指导市、县依法依规解决规划调整、土地房产使用性质变更、消防改造和消防审验手续办理等问题；科学确定养老服务设施建筑消防、防震等标准；加大养老护理员、老年人能力评估师等职业技能培训、岗前培训力度，加强和规范等级认定、评价管理等。不仅要让全体老年人老有所养，还要养有所安。

　　●来源：《中国应急管理》杂志2025年第7期 原标题《养老服务安全保障能力待提升——养老机构安全事故案例观察》编辑：陈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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